首要的问题是,下潜深度的跳跃性增长。
16.7—300——1000—1300——?
下一个触发阈值的深度,是多少?
听说科考用潜水器可以下潜至7000—8000m,但是这类科考任务通常不会同意普通人跟随。
我询问了先前的负责人,或许他会有办法。
我看得出他很想帮我——不,是非常想。
第一乐章的截止就像在过山车的铁轨上设置了一道门,你刚要进入令人肾上腺素飙升的路段,一切就被迫踩了刹车。
他一定很想拆掉这堵门,甚至比我更想。
为了说服拥有更深下潜能力的团队,我将序章和第一乐章的Demo给了负责人,由他决定向谁发出这场盛大的邀请。
很快,我们就找到了一个在北冰洋执行科考任务的团队,刚好这次他们的任务目标是考查南森海盆——北冰洋的最深点,-5449m。
在兴奋的同时,我也忍不住担心。如果说5449m只够我完成第二乐章,接下来又该去哪里呢?如果地球上最深的海洋也无法让我完成终章,又该怎么办呢?
怀抱着忐忑与喜悦,我登上了这艘北极科考潜水器,和负责人安娜聊起了我的意图。
安娜说,世界上已知最深的海底是马里亚纳海沟的-11034m,人类历史上到达的最深处是由1960年美国海军“的里亚斯特”号深潜器创造的10916m,如果我想继续往下探索,可能就得去那儿了。
同时,她也对我的乐章表示了敬意。
安娜是一位虔诚的天主教徒,她说在听那盘Demo的时候,她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圣母的形象,那是凭个人的想象力完全无法创造的美丽圣洁——并且她险些拥抱了她。
安娜为自己的僭越感到有些不知所措,但更遗憾乐章在她伸出手时戛然而止。
“不知道我这样说是否会对您造成冒犯,但是我想说——这一定就是真正的神乐。请一定要完成它,不计任何代价。”
我想我受到了鼓舞。
我们开始下沉了。
-2000m。我开始屏息,全神贯注。
2100—2200—2500—3000—3500——
4000m。The Abyssal Zone。
第二乐章开始显现。
我听到了海啸的组曲。
只有海岛一样大的管风琴、灯塔一样长的竖笛,才能演奏出这样的声音。
我听到海浪裹挟我,雷声是鼓点,闪电是指挥,风从海底刮上来,掀翻浪潮中的船只。
我疯狂地记录着涌入脑海的音符,不知不觉流出鼻血。
即便根本无法找到乐器来进行完全的演奏,也足以让人心脏震颤,仿佛回到胎膜之中,羊水像岩浆一样,将我浸泡。
恍惚之间,一个无形的神渐渐有了形状——
祂是深渊中坍缩的黑洞,雪山下永埋的骸骨,台风的中心,海啸的源头。
我记录着的音符渐渐变了,跳出五线谱,化为一种无人能懂的文字,像浪潮一样在纸上波动起伏。
突然,到底了。
浪潮平息了。
可我的第二乐章,还没有完成。
我需要再往下。往下。往下。
往下……